谁将代表右翼出征2022年法国大选？

潜在的总统参选者（从左至右）：洛朗·沃基耶、米歇尔·巴尼耶、格扎维埃·贝特朗、埃马纽埃尔·马克龙、瓦莱丽·佩克雷斯和爱德华·菲利普

谁将代表右翼出征2022年法国大选？

法意导言

Introduction

自2017年法国大选以来，法国政坛出现了若干值得注意的变化：一来，作为能在2017年法国总统选举、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和2020年法国地方选举中持续高歌猛进的唯一政党，极右翼国民联盟的地位日益巩固；二来，法国左翼势力式微，且以社会党为核心的传统左翼、以梅朗雄为首的激进左翼和以欧洲生态党–绿党为代表的环保左翼难以形成合力。鉴于法国大选采两阶段绝对多数的选举方式，而勒庞又几乎肯定可以取得第二阶段的入场券，那么右翼只要能够在首轮选举中领先马克龙，就能够与勒庞展开最终对决并轻松取胜。考虑到马克龙的共和国前进党在去年的法国地方选举中遭遇惨败，在将于今天（20日）和27日举行的法国大区两回合选举中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右翼若能团结一致，拿下马克龙并非没有可能。问题是，以共和党为首的法国右翼真能合力推出自己的候选人吗？谁又将代表右翼出征2022年法国大选呢？来看法媒《观点》周刊就此作出的分析。

作者：雅克·波冈、纳塔莉·舒克、热拉尔迪娜·韦斯纳

译者：张禹晗

“只要不出什么岔子，那这次总统大选就逃不出我们的掌心：胜者将在右翼中决出！”共和党的一名资深负责人这样畅想道。这究竟是缺钱少人的共和党在虚张声势，还是说确有机会打破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和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提前书写的两人对决格局？必须承认的是，2022年大选民调中左翼各候选人的支持率总和降到了26%至28%的历史新低，而包括国民联盟在内的右翼全体支持率刚好达到半数。从2015年以来持续侵扰法国的恐怖袭击，到“黄背心”运动的兴起，再到新冠疫情大流行，持续不断的危机是否已让法国的政治格局缓慢右移？魁北克社会学家和随笔作家、《种族主义革命和其他意识形态病毒》（La Révolution racialiste et autres virus idéologiques，城邦出版社）的作者马蒂厄·博克–科泰（Mathieu Bock-Côté）认为法国正在走向“衰落”：“传统上被认为是右翼的主题如今来到了前台，因为这个国家变了样，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称赞可贵的多样性了。”“不安全感是真实存在的，随着大规模的移民变得实在难于管理，社会出现了隐性的分割，法律无法管辖的地方成倍增加。日益司法化的权力对此则无能为力。”

民众盼望着权威和果敢的行动，全时段新闻频道则在翻来覆去地报道身份认同的议题（最初是法国电视四台新闻频道CNews，而现在相关的脱口秀节目在法国商业调频电视台BFM TV也随处可见），但右翼却几乎未能真正从中获益。自2012年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大选落败以来，共和党还未能完成自身在意识形态和政治纲领上的改革，它似乎迷失了方向，乃至丢失了思想。共和党再难将像米歇尔·巴尼耶（Michel Barnier）这样的自由派亲欧盟人士以及拥护三方政治、支持将最低工资提高20%、主张按国家安全法院（1981年被左翼废除）的模式来重设特别法庭的纪尧姆·佩尔蒂埃（Guillaume Peltier）团结起来。博克–科泰批评道：“右翼往往满足于成为一种慢半拍的左翼，或者说是不那么热情的、纯粹且平凡地进行管理的左翼，结果让自己成了一艘老旧浸水的破船，而且连修补的可能都没有。”这艘没有方向的船遭遇了危险，船上的不少人计划着在它撞上2022年大选这座冰山前弃船逃生。迄今为止右翼内唯一宣布参选的格扎维埃·贝特朗（Xavier Bertrand）及其主要竞争对手瓦莱丽·佩克雷斯（Valérie Pécresse）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种坚定的要求，组建了各自的团队。悖谬的是，两人都交回了党员证退出了共和党，以此抗议时任党首洛朗·沃基耶（Laurent Wauquiez）过于右倾的路线。上法兰西大区主席［贝特朗］的一名亲信解释称，“选民在安全问题上站到了右翼一边。在定性民调中，绝大多数受访者都支持采取极端严苛的安全措施，就连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的支持者也不例外。”贝特朗本人则大声疾呼，在《观点》周刊专栏撰文主张对恐怖分子判处不可减刑的五十年监禁。如此强硬的态度堪与1988年雅克·希拉克（Jacques Chirac）大选落败后保卫共和联盟（RPR）的立场相提并论。特别能说明问题的一件事是，所有被认为可能竞逐总统宝座的右翼人士都留心参与了5月19日在国民议会前举行的巴黎警察示威游行。爱丽舍宫的一名谋士就此嘲笑说：“所有人都变得极端了。就连埃里克·西奥蒂（Éric Ciotti）也会被他们列入恐怖分子名单！”在他看来，以内阁成员热拉尔德·达尔马宁（Gérald Darmanin）和布鲁诺·勒梅尔（Bruno Le Maire）为代表的“理智的、建设性的”右翼有着加入埃马纽埃尔·马克龙阵营的使命。共和国前进党在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成功分化了右翼，促成共和党雷诺·米瑟利耶（Renaud Muselier）的竞选名单同共和国前进党的候选团队合并来阻击国民联盟，由此取得了首次胜利。“政治重组始于2017年对爱德华·菲利普（Édouard Philippe）的任命，而且势头正盛。”

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选举前瞻：为阻击领先的国民联盟，共和党的雷诺·米瑟利耶与共和国前进党合组竞选团队

图片来源：www.lesechos.fr

正因如此，尚未正式宣布参选的马克龙一直在向这群选民示好，离决战之日还有十一个月，而他并不想坐视共和党或玛丽娜·勒庞受益于民众对阶层下落的担忧以及对“永恒的法兰西”可能不复存在的焦虑。在马克龙看来，事情远没有民众倒向右翼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民众产生了一种“被剥夺感”。他的一名智囊分析道：“法国人觉得他们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握：全球化来势凶猛，欧洲却再不能提供保护。有三分之二的人认为他们所处的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法国。”这名谋士丝毫不担心来自右翼的竞争，因为右翼“在意识形态上千疮百孔，以为只要强调权威和安全就可以高枕无忧”。“看到今年的凯撒奖时，大家都说：‘这哪还是我们的法国电影呀！’在米歇尔·皮科利（Michel Piccoli）和让–卢·达巴迪（Jean-Loup Dabadie）去世一年后，人们谈论的是觉醒主义（wokisme）。至于代表法国竞逐欧洲歌唱大赛的歌手，我们拿她和埃迪特·皮雅芙（Édith Piaf）的唱腔和雅克·布雷尔（Jacques Brel）的姿态相比较。大家希望法国的特性能得以保留。”前不久马克龙效仿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接受了《查第格》季刊的超长采访，试图证明他对故乡亚眠和幼年常住的巴涅尔德比戈尔十分熟悉，了解那儿的每一道峡谷与每一条小溪，以期打破人们对他过于技术治国脱离法国社会的印象。而除了悄声准备采取新的措施挖共和党墙脚外，埃马纽埃尔·马克龙还希望拉拢那些准备投给一名右翼参选人的选民。他在处理与尼古拉·萨科齐的关系时表现得小心谨慎尊敬有加，并在5月31日接待了这名前总统。在爱丽舍宫的清晨，马克龙常常会收看法国电视四台新闻频道上激情洋溢的帕斯卡尔·普罗（Pascal Praud）主持的节目“漫谈时刻”（L’Heure des pros）。这档节目是国家怀旧情绪的晴雨表。他还鼓励各部部长在右翼媒体甚至是那些最为强硬的右翼媒体上发声，像马莱娜·夏帕（Marlène Schiappa）和加布里埃尔·阿塔尔（Gabriel Attal）就先行接受了《现代价值》周刊（Valeurs actuelles）的几次访谈。最后，他计划在2022年初正式投入选战前施行的改革都可以视作向共和党发起的攻击：不论是像废除国立行政学院（ENA）和省级机构设置那样继续对准臃肿庞杂的国家机器来上几脚，还是在今夏推进养老制度改革，在“不计代价”狂撒数十亿后向右翼选民提供可靠的保证。民主运动党在国民议会的党鞭帕特里克·米尼奥拉（Patrick Mignola）感叹道：“某人做得比密特朗还要糟糕一千倍！”

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押注何方？他在赌右翼不能重塑自身面貌并确定预选规则，难以顺利推出自己的候选人。马克龙的一名亲信表示，“所有这些人投身政治都有二十来年了。马克龙总统在2016年作出有关政治阶层重塑的判断今天依然成立。”曾是萨科齐最坚定的支持者但被导师最终抛弃的布里斯·奥尔特弗（Brice Hortefeux）还吐露了另一处困难：“右翼的共和党空间广阔，因为我们捍卫着法国人希望的东西。问题是我们虽有标志与招牌，却找不到披甲上阵的战将。”爱丽舍宫内的马克龙团队计划若是未能有人在民调中占据压倒性优势，那么一俟6月27日晚大区选举尘埃落定就在右翼这边开展战斗。就目前而言，情况确实如此：格扎维埃·贝特朗自三月末以来就投入了竞选活动，也多少在民调中取得了领先，但却未能拉大与其潜在竞争对手之间的差距。这名前卫生部长在自己所在的上法兰西大区并非高枕无忧：马克龙阵营在此组建了一支由五名部长组成的突击队，而在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有望取胜的国民联盟同样可能在上法兰西大区夺得头名。洛朗·沃基耶的亲信、共和党籍国民议会议员法比安·迪菲利波（Fabien Di Filippo）警告说：“很有可能会出现一次热核反应事故。要是我们中的一名参选人落败了，那右翼恐怕就得彻底重新洗牌。”要是在暑假收假时还未能出现深孚众望之人，那就要通过初选在秋天决出右翼的总统候选者，不过暂时还不清楚初选是只在共和党内积极分子中举办，还是会向右翼支持者开放投票，抑或是像2016年初选那样面向全体法国民众进行。

上法兰西大区选举前瞻：格扎维埃·贝特朗对国民联盟的领先优势并不明显

图片来源：www.lesechos.fr

总统及其支持者对此前景心生喜悦，相信共和党这台机器必将失败。马克龙的一名管家表示，“由一场刀刀见骨的初选推举出来的候选人注定会落败。”但要是他们错了呢？要是右翼得以跨越分歧，避免总统大权连续第三次旁落呢？要是“世上最愚钝的右翼”能够团结一致，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呢？共和党籍国民议会议员、佩克雷斯的支持者罗班·勒达（Robin Reda）抱怨道：“大家在分析2016年右翼初选时犯了个错误：尽管自那时起人们都说［由初选决出的］弗朗索瓦·菲永（François Fillon）争议重重，但事实并非如此。让我们陷入困境的其实是由佩妮洛普‘空饷门’（le Penelope Gate）引发的争议以及菲永的卫生政策。”共和党籍欧洲议会议员、同为法兰西岛大区主席［佩克雷斯］支持者的若弗鲁瓦·迪迪埃（Geoffroy Didier）看法完全相同：“一场公开的初选好比让火箭装上发动机，可以为决出的总统参选者提供助力，使其取得400万选民的授权。”热拉尔·拉尔谢（Gérard Larcher）是位不可绕过的人物，他已经开始暗中运作，力图让可能到来的初选竞争避免仇恨与指责。身为参议院议长的拉尔谢有着作为法国二号人物的权威，他将与所有可能的参选者展开交流，获取他们和平初选的道德保证。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尽快组建一支“梦之队”，一支能够组成政府主要骨架的“法国队”，让最优秀的人得以胜出。共和党内一名高层人士肯定地说：“如果勒塔约（Retailleau）、沃基耶、巴尼耶和佩克雷斯都参加右翼初选，那贝特朗不可能拒绝的。”一名过去的萨科齐支持者则表示，“基层民代会给贝特朗和佩克雷斯施加压力，让他们能团结合作”；他希望能提出像乔·拜登（Joe Biden）和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那样的美式候选名单：“如果真能如此，那马克龙哪还会有机会！”

右翼潜在的总统参选者（从高到低）：爱德华·菲利普（50%）、埃马纽埃尔·马克龙（40%）、格扎维埃·贝特朗（31%）、瓦莱丽·佩克雷斯（28%）、弗朗索瓦·巴鲁安（25%）、米歇尔·巴尼耶（24%）、洛朗·沃基耶（20%）、布鲁诺·勒塔约（12%）

但前提是不会突然冒出一名天选之人。在巴黎十五区沃吉拉尔街238号共和党总部的楼道内，弗朗索瓦·巴鲁安（François Baroin）的参选可能再次被提起。这名特鲁瓦市长或将彰显他的雄心，而东部大区的让·罗特纳（Jean Rottner）、诺曼底大区的埃尔韦·莫兰（Hervé Morin）等人的动态同样引人关注。至于在遽然丧父后受到雅克·希拉克万般关照的精神之子、尼古拉·萨科齐的亲信、现为共和党党首的克里斯蒂安·雅各布（Christian Jacob），这名声音柔和的男子有可能会终结这场比赛。佩克雷斯的一名支持者称，“雅各布阵营很可能会发起一次试图提振士气的攻势、一场荣誉之战，但我敢说太迟了”；雅各布参选的设想确实让他有些不安。

附文：菲永的政纲已被遗忘

作者：马克·维尼奥

近似昨日，远若永恒。在2016年右翼初选中，弗朗索瓦·菲永极其保守的路线在全民投票中打败了阿兰·朱佩（Alain Juppé）的温和政纲以及尼古拉·萨科齐的方案。

这名在初选中战胜了两名主要对手的总统候选人主张大幅削减公共支出，在五年内共计减少1000亿欧元。这一疗法还将同时取消50万个政府机关职位，几近职员总数的10%。仅就医疗保险一项就将削减200亿欧元；为此，医疗支出年增长率须低于2%，而实际上2019年这一数字达到了2.5%。失业补助将随着时间推移渐次削减。在退休政策上，这名右翼候选人主张将法定退休年龄从62岁推迟到65岁。至于劳动法规定的35小时工作制则计划被废除……

新冠疫情危机以来，施行这类政治纲领显然不再现实。尽管共和党表示希望改变现行政府机关的结构，却再也不敢提及计划削减政府机关职位的数量。

在当时，这名最受右翼选民青睐的候选人提出了一项力图重振经济的财政休克计划，预期降税500亿欧元，其中大部分是企业税收，还有一部分则通过将增值税提高2个百分点来实现。而到了今天，优先事项已经变成了提高购买力，社会普摊税会降低一半，以此来将除富人外的工资统一提高5%。由此每年增加的支出将达到340亿欧元。

尽管如此，共和党并未放弃其亲企业的路线。现阶段共和党提出在工资总额基础上将雇主分摊保险额降低250亿欧元，以降低企业的劳动力成本。克里斯蒂安·雅各布领导的共和党始终主张将法定退休年龄从62岁提高至64岁。公职人员的劳动时长将向私营企业员工看齐。共和党还一直维持弗朗索瓦·菲永的右翼路线，主张打击偷逃税款和社会欺诈行为，执行严格的移民管控政策。减少公共赤字相反则不再受到重视。共和党自己似乎也相信了金钱的魔力，因为他们承诺削减的税收额度超过了他们的政策能够节约的开支。

文章来源：Jacques Paugam, Nathalie Schuck et Géraldine Wœssner : « Qui sera le candidat de la droite ? », Le Point HEBDO, 3 juin 2021.

原文链接：https://journal.lepoint.fr/qui-sera-le-candidat-de-la-droite-2429162

译者介绍

张禹晗

现为法意读书编译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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